银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”月光庭院”咖啡馆，在木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道菱形的光斑。已是深夜十一点，打烊后的咖啡馆内安静得能听见冰箱运作的轻微嗡鸣。唯有月色透过落地窗，在银白发少女的颈窝里蓄起一汪清辉。玄月踮脚取下墙上的咖啡师围裙，蕾丝边在冷白手腕缠出浅红勒痕。

“啊…”

一声小小的惊呼打破了宁静。玄月盯着面前又一次失败的拉花，银白发梢垂落在泛起淡粉的颊边。雾灰色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，倒映出杯中那团模糊的白色奶泡——本该成型的郁金香图案此刻像团融化的云朵，可怜兮兮地浮在咖啡表面。

“果然…还是不行呢。”

她小声自言自语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米白色围裙的蕾丝边。这已经是今晚第七杯试验品了，每次都在最后收尾时功亏一篑。玄月咬住下唇，唇色在齿间泛出更深的樱粉。围裙蕾丝边在她绞紧的指节下皱成浪花形状，瓷白肌肤透出薄绯色。瓷白的后颈因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酸，但她只是轻轻晃了晃脑袋，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，准备再试一次。

正当她重新拿起奶缸时，门口的铃铛突然清脆地响了起来。

玄月整个人僵住了，兽耳警觉地竖起。这个时间怎么会有客人？

“抱歉，我是不是吓到你了？”
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

低沉的男声惊得她尾巴炸毛。玄月战战兢兢地转身，看到高挑的身影逆着月光站在门口。当他走近几步，她才认出这是那位常坐在靠窗位置的客人——总是点一杯肯尼亚手冲，用钢笔在活页纸上写字的男人。

“我、我们…已经打烊了…”玄月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尾巴不安地卷住了自己的脚踝。她不敢直视对方，目光落在对方胸前的第二颗纽扣上。那里有一道浅浅的银线，在月光下微微发亮。

“我知道。”男人轻笑了一声，那声音像暖茶滑过喉咙。”我只是来取遗忘的笔记本。今天坐在角落的位置，可能走的时候没注意。”

玄月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个棕色的皮质笔记本。她点点头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慌张地转身去拿柜台下的失物招领盒——动作太急，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那杯失败的拉花。

骨瓷杯倾倒的瞬间，玄月绝望地闭上眼睛。然而预期的碎裂声和咖啡洒落的声音并没有出现。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，看到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杯子，深色的液体在杯口危险地晃动，却没有一滴洒出来。

“小心。”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，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。玄月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，连忙后退一步，却撞上了身后的柜台。

“对、对不起！我马上清理…”她慌乱地四处寻找抹布，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握住了。

“别紧张，没洒出来。”男人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温度，”你在练习拉花？”

玄月低着头，只能看到他黑色牛仔裤的褶皱和一双棕色的皮质乐福鞋。她轻轻点了点头，银白的发梢随着动作滑落，遮住了她发烫的脸颊。

“很有趣的图案。”他评论道，玄月这才意识到他正在看她的失败作品。”郁金香？”

“是、是的…”玄月惊讶于他的识别能力，”但…但总是做不好…”

“能让我尝尝吗？”

这个请求让玄月猛地抬起头，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对方的脸。在柜台柔和的灯光下，他墨黑的中长发束成低马尾，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鬓角，烛光下泛着深松青的光泽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——熔金般的瞳色外缘渐变着柔和的褐色，此刻正含着笑意看着她。

“可、可是…已经凉了…”玄月结结巴巴地说，尾巴不自觉地缠得更紧了。

“没关系。”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，喉结上下滑动。”味道很好，奶泡的温度其实刚好。”

玄月眨了眨眼，雾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。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她的失误——通常店长只会叹气，然后让她重新做一杯给客人。

“我…我可以再做一杯热的…”她鼓起勇气提议，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围裙边缘。

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男人微笑着将笔记本放在柜台上，在吧台边的高脚凳坐下。”我是玄夜，是「熔金学派」的学士，最近刚搬来这附近。”

“玄…玄月。”她小声回答，转身去准备新的咖啡，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。她从未想过会与这位沉默寡言的常客交谈，更别说在这样的深夜独处。

当她将浓缩咖啡倒入预热过的杯子时，手指微微发抖。玄夜——她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——就坐在不到一米远的地方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。这让她更加紧张，差点又要把奶泡打过头。

深吸一口气，玄月努力集中注意力。倾斜杯体，注入奶泡，慢慢回正…这一次，一朵稚嫩但清晰的郁金香在咖啡表面绽放开来。

“成功了…”她忍不住小声欢呼，随即因自己的失态而羞红了脸。但当她将咖啡递给玄夜时，对方眼中的赞赏让她胸口涌起一股暖流。

“很美。”玄夜评价道，指尖在接过杯子时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指。

那一瞬间，玄月像被电流击中般迅速缩回手，差点又打翻杯子。她低着头，耳朵完全垂下来贴住头发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玄夜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——那不是她习惯了的评判或怜悯，而是一种她无法解读的、温柔而专注的注视。

玄夜啜饮了一口咖啡，喉结上下滑动。”奶泡温度刚好，咖啡豆的果香也很突出。”他放下杯子，目光落在柜台角落摊开的小本子上——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位常客的喜好：[靠窗A座女士，加两份糖浆；吧台老先生，不要肉桂粉…]

玄月的脸瞬间涨红，急忙想去合上本子，却碰翻了糖罐。细白的砂糖洒了一柜台，有几粒甚至跳到了玄夜的风衣上。

“对不起！我马上——”

“嘘。”玄夜突然握住她的手腕，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。”你看。”

他指向窗外。不知何时开始，暴雨如注，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响。

“你没带伞吧？”玄夜松开她的手，开始解风衣纽扣。”我送你回家。”

“不、不用了！我可以等雨停——”

“会感冒的。”他已经脱下了风衣，”你家住哪个方向？”

玄月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音。她从未与异性如此接近过，更别说共撑一把伞。

“我……”她刚要开口，咖啡馆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，随即陷入一片黑暗。停电了。

黑暗中，玄月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裹住了她的肩膀——是玄夜的风衣。

“看来我们得摸黑出去了。”他的声音近在耳边，带着温热的气息。”抓紧我的手臂，别摔倒了。”

玄月颤抖的手指轻轻捏住了玄夜的毛衣袖口。当推开咖啡馆的门时，冰冷的雨水立刻迎面扑来。玄夜撑开一把黑色长柄伞，将她拉近身侧。

“靠近些，你会淋湿的。”玄夜低声道，熔金色的眼眸在雨中显得格外明亮

玄月几乎要窒息了。她的左肩紧贴着玄夜的胸膛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。雨水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雪松香，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馥郁。银白的发梢很快被雨雾打湿，贴在泛红的脸颊上。每当雷光闪过，她就能在积水里看见两人扭曲的倒影——他风衣下摆如何与她围裙系带纠缠，自己发烫的耳尖又如何蹭过他的肩线。

伞面在狂风中艰难鼓胀，玄月被迫贴近这个陌生男性的胸膛。雨水混合着他身上雪松与皮革的气息，她盯着对方的纽扣不敢抬头。拐角处一阵疾风突袭，玄夜猛然揽住她肩膀稳住重心——

伞柄倾斜的瞬间，玄月本能抬手遮挡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，一道条形码状的疤痕在路灯下泛着淡粉色。

空气凝固了。玄夜瞳孔骤缩，玄月却像被烙铁烫到般剧烈挣扎。伞骨在拉扯中折断，暴雨立刻浸透她的侍者服，银白发丝粘在煞白的脸颊上。

“别看我！”她声音支离破碎，双手交叉死死捂住伤痕。后腰撞上消防栓的疼痛远不及被发现的恐惧，尾巴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腿上。

玄夜望向翻滚的乌云，鬓角碎发在空调风中轻晃。”我研究所对面有家诊所，”他声音混在雨声里异常清晰，”激光祛疤效果很好。”

“那…那不是普通的…”她哽咽着说不下去，却见玄夜从内袋掏出钢笔，在自己遮瑕膏都盖不住的疤痕旁画了道虚线。

“在这里加条纹，”他笔尖轻触她皮肤的温度比雨水温暖许多，”就能变成莫比乌斯环。”他翻转手腕展示自己相同的疤痕，只是多了几道墨线改造，”无限符号，很适合你。”

雨声突然变得遥远。玄月透过雨帘看他，发现那双熔金色的眼睛里盛满某种复杂的情绪。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，只能将脸埋进过长的衣领中，闻到雪松香气里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。

“到了…”她在某栋公寓前停下，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。

玄夜点点头，却没有立即离开。他突然伸手，轻轻拂去落在她兽耳上的一滴雨珠。

公寓楼下，玄夜将断伞塞进垃圾桶。”你的肯尼亚咖啡，”他说，”有种特殊的甜味，像月光一样。”

玄月睁大眼睛，雾灰色的眸子在雨中显得格外湿润。这一刻，她忘记了逃跑，忘记了隐藏手腕上的编号，只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。某种温暖的东西从心底升起，与她熟悉的恐惧截然不同。

“谢、谢谢…”她最终只挤出这两个字，却在转身时悄悄将风衣裹得更紧。

玄月眨掉睫毛上的水珠。二十一年人生里第一次，有人称赞她笨拙双手创造的产物。某种温暖的东西从被触碰过的手腕蔓延至胸口，像奶泡悄悄浮上黑咖啡表面。